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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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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夜裏的折枝院看不清海棠。

顧銜章站在長廊下,擡頭看向天邊的月亮。

“大人,從金陵的來信已經送到靖仁伯爵府,沒有別的情況。”

元青立在顧大人身後的燈影下。

顧銜章並無波瀾地扯了下唇,“到底三等伯爵再沒落門楣也在,靖仁伯從來都只是明哲保身,並不是內閣的狗。”

靖仁伯是不會把那封信傳出去的。

元青默了默,“最近,朝中似乎還有人暗中與起雲臺有關系。”

顧銜章低眸把著手上的小玉罐子,方才給公主抹完藥,還沒放回去。

“查到人了嗎。”

元青:“暫時沒有。”

“那就繼續查。”顧銜章眉目冷淡,“必要時,可以幫一把。”

元青靜了一瞬,“大人的意思是——”

“起雲臺除了寧王爺,無非就是那個扔在山上十幾年的廢皇子。”顧銜章負手而立,聲音低緩輕淡,“不管要做什麽都好,不用管。”

朝局本就一成不變太久了,總得有人動一動。

元青:“是。”

夜晚的風吹過枝頭,帶來一陣淺淺的海棠花香。

顧銜章閉上眼睛認真感受了片刻,“秋獵的事怎麽樣。”

“一切都按大人吩咐。”元青停頓一下,多問了一句,“只是屆時明宜公主……”

“她不會去。”顧銜章平靜地打斷,偏頭看向院落裏那扇燭光明明的窗。

花枝後的花窗被暈柔的光線映照著,在靜謐的夜裏格外寧靜。

寧久微抱著膝坐在床上,眼睛還有些紅,不過已經好多了。

膝蓋火熱熱地,若不是淤青化開了,她都要認為顧銜章是在蓄意報覆。

許是今日傷心地多了,這會兒雖然不早了,但是寧久微還是有些肚子餓。銀燭的宵夜遲遲沒有端來,於是她讓駙馬去端了。

寧久微這會兒自己待著,正好思慮起幾日後的秋獵。

上輩子陛下禦駕出城她沒有去。其實她長大以後,那些大大小小的場合就都不怎麽會出現了,三年前的行圍她就也沒去過。畢竟父王和王兄一直在告訴她,要收斂鋒芒,動心忍性。

她這明宜公主早從十三歲起就當的沒勁了。

但是上輩子的這次秋獵,關系到許多事。

林將軍就是在這之後出了事。還有顧銜章,他在圍獵場遇刺受了傷,被別的女人照顧了兩天……

後者她才沒有很介意。她只是覺得駙馬是她的所有物,即便死了轉世也是她明宜公主的駙馬。自家白菜當然只能自己澆水。

當然,她會讓他長命百歲的。

這回她也不會再讓他受傷了。

*

次日,寧久微進宮面見陛下。

彼時承明殿內,淩王殿下在,因而她在殿外等候了半刻鐘。

寧久微站在外頭低著眉規規矩矩地等著,直到眼前站定了一道身影。

“這不是明宜妹妹嗎。”

寧久微沒擡頭,彎起唇行了一禮,“淩王哥哥。”

淩王是陛下的第四位皇子,也是如今朝堂之上最受偏愛的一位皇子。

不過寧久微對他並沒有太多記憶。

淩王:“今日怎麽進宮來了?”

寧久微:“來向皇伯伯請安。”

淩王淡淡一笑,“莫不是兄妹心有感應?方才父皇還同本王提起了你王兄從金陵遞京的折子。”

寧久微擡頭,“王兄可好?”

淩王道,“明宜妹妹放心,肅王殿下一切安好。”

寧久微又行了一禮,“多謝淩王哥哥。”

殿外寒暄分別後,寧久微進殿向陛下請安。

順帝見到她,眉頭也舒展了幾分。皇後娘娘正好也在,寧久微三言兩語說明了想隨駕去秋獵行圍的心思,順帝當即便答應了。

“你想去自然再好不過。這些小事,哪次不是隨你心意。”

皇後也道,“明宜難得願意出來走走,自是好事。本宮原就覺得這丫頭這些年長大了,都不如小時候活潑了。”

寧久微笑著又起身行禮,“多謝皇伯伯,皇後娘娘。”

“傻孩子,多大點事。”皇後朝她伸手,“過來,讓本宮看看。”

皇後娘娘雍容華貴,多年如一日。寧久微的印象裏,她小時候皇後娘娘便是如此,端莊爾雅,永遠像一朵國色牡丹花。

自幼皇後便疼愛她,寧久微總能在皇後娘娘這裏感受到母妃的溫暖。

皇後拉著她的手,細細端詳了一番,“許久未見,怎麽覺著瘦了些?”

“哪有。”寧久微摸了摸臉,嬌聲道,“我天天吃許多呢,皇後娘娘又哄我。”

順帝端過茶杯,望著她笑了聲,問道,“朕聽說你最近和駙馬鬧不開心,怎麽回事?”

寧久微裝傻,“沒有,多大點事,怎麽還傳到皇伯伯耳朵裏了?”

順帝全然不信,“沒有你能委屈到起雲臺去?”

定是受了委屈才更思念父王,還特意呈了折子要去起雲臺。

寧久微輕哼了聲,不承認。

“我就是單純地想念父王了。”

皇後溫和道,“夫妻之間小吵小鬧都是在所難免,但是切不可太過,傷了感情。”

順帝飲了茶,擡眉應聲道,“皇後說的是。只不過明宜那脾氣,換了哪個駙馬都得遭她的罪。”

“皇伯伯這是偏心。”寧久微靠在皇後肩上,控訴撒嬌,“明宜知道您喜歡顧大人,總是怕我欺負了他。”

順帝沈聲笑了。

“朕偏心顧大人,可還是將他許給了你做駙馬。你自己說,朕到底偏心誰。”

陛下看她一眼道,“安禾可到現在還耿耿於懷,對父皇有氣呢。”

寧久微努了努唇,“好吧,那皇伯伯還是最便偏心我。安禾今天已經請過安了吧,可別讓她見到我了,否則又該跟我打架了。”

皇後笑著戳了戳她的腦袋,“你呀。駙馬都搶走了,還不讓讓她。”

寧久微彎著眼睛。

當初陛下已經有意下婚旨,將顧銜章許給安禾公主。這姻緣線是生生被明宜給斷了的。

其實搶安禾的駙馬這事也不完全算是寧久微一時負氣,她當初就是篤定這般胡鬧父王不會縱容她,陛下自然也不會。

可她到現在都不明白,父王為什麽會縱許她的胡鬧。以前她多任性一點都不被允許。

寧王爺扶持陛下登基,世人皆知。陛下對兄弟深厚之情,亦聖名在外,待寧王府永遠寬仁愛重。

父王深知這一點,更應知這是一條陛下心中的界線,不可輕易觸碰。

那次父王卻不惜給予陛下壓力,一紙書信送到了禦前。

寧王府看似受陛下看重,可早已經成不了靠山。寧王爺的存在,永遠都是陛下心頭的一根刺。不痛不癢,可只要有人輕輕一碰,就會往心中刺幾分。提醒他,他的這位皇弟,仍然賢明,仍有臣子和百姓記得。

寧王爺遠在起雲臺,肅王殿下遠在金陵。明宜公主獨自在京,無依無靠。

寧久微明白父王的苦心。

陛下偏愛她,她也明白。因為她長得很像母妃。即使寧王府真的造反,陛下也永遠都不會殺她。

寧王爺要的便是有朝一日寧王府覆沒,明宜公主能夠置身事外,得以周全。

陛下的寵愛與愛重,就像是懸在寧王府上方的一柄劍,即便是落不到寧久微的頭上,也會濺她一身血。

過去一直不曾想過,但這輩子寧久微才驀然想到了另一層問題——

父王對顧大人就那般信任嗎,竟願意將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托付終身。

*

出了宮門,已是將近午時。

寧久微才走到禦道盡頭,便聽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。

“窈窈。”

她腳步微怔,轉身回望。

身邊的銀燭笑著行禮,“見過二公子。”

“銀燭,許久不見。”

祁衡說著,已經走到寧久微跟前,清朗的眉眼含笑看著她,“今日怎麽進宮了?”

寧久微呼吸頓了一刻,眼前浮現的是他雙目赤紅地持劍對著她。

他說:對不起,窈窈。

他是去殺她的。

在她上輩子被送去和親的那一天。

祁衡是她從小到大都一直無條件相信著的人,將他視作與王兄一樣的兄長。國公府二公子,相比起溫潤的長子世子,小時候她和祁衡更能玩到一塊兒去。

她在國公府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,是他在院子裏罰跪。在一棵老槐樹下,小小的身影跪的筆直。

後來王兄在她十五歲時也離開了京城,寧王府除了侍女侍衛,就只剩她一個人了。

那段時間好幾天晚上她都躲在房間裏偷偷哭,也不敢熄燈。直到有一天,有人輕輕敲了敲她的窗。

少年青澀的聲音隔著窗傳進來,“窈窈妹妹,我來陪你了。不要怕。”

後來他每天晚上都會找機會,去她閨房的窗戶外邊陪她說話。少年少女隔著一扇窗相互作伴,漸漸地她就不怕一個人了。

寧久微本以為自己恨極他了,可見到他的這一刻,她發現自己還是不願意恨他。即便經歷了那麽多事情,她還是沒辦法恨他。

她只記得他的好。甚至心底也一直不可理喻地相信,哪怕最後他真的有機會殺她,他也不會那麽做。

寧久微眼眶泛熱,湧來的情緒險些灼出她的眼淚。

“怎麽了?不認識我了?”

祁衡伸手理開她被風吹亂到臉頰上的頭發,低頭認真望著她,“還是身體不舒服?”

寧久微垂眸輕輕揉了下眼睛,開口時聲音發澀,“眼睛被風吹的不舒服。”

“我看看。”祁衡彎腰靠近。

與此同時,身後傳來一道冷清從容的聲音——

“公主殿下。”

寧久微回頭,看見青袍官服,身姿如玉的顧大人緩緩走來。

不得不說,她真是愛慘了他穿官服的樣子。

只是他這張揚的眉目和恰逢紅杏出墻的語氣是什麽意思。

“微臣接駕來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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